【双叶年上】当归
【作者说】
*短篇已完结。
*架空武侠。
*这是作者正在写的一个武侠长篇的番外，时间线在正篇故事之前。
*长篇武侠尚未完成，暂不会发布，这一篇算作预告吧。
*有其他CP暗示（无关双叶二人），未写明。
叶修懒洋洋地倚着隐囊①，一只手挂在凭几②外，一只手松松地捏着一只高脚银杯，杯子里的葡萄汁看着似乎马上要泼出来，却始终没有一滴流到外面。时近中秋，窗前桂树缀满金银，满室香气馥郁醉人，直让案头鎏金香炉，只能闲置生尘。
陈果撩开帘子进来，一见叶修这副没骨头样，气不打一处来，险些就要把手里东西照面砸过去。她气冲冲抓过案上银壶，倒了一杯葡萄汁一口饮下，才在叶修身边坐下来，将手里几封书信递给叶修。冰镇过的葡萄汁浇息了陈老板些许怒火，忧虑便占据了她的心神。
陈果道：“这几个月到底是怎么了，咱们处处不顺，之前几回，什么走水啊失盗啊，都不过小打小闹，可这一回咱们押送的这批药材竟然半道被劫了！哪家的劫匪不劫金银倒来劫药材啊！他山上兄弟都得了瘟病不成？”她说着怒火又起，急怒交加，“而且委托的几家仿佛得了什么风声，明明交货日子没到，却几次三番催得正急呢！”。
几句话的功夫，叶修已经看完了书信。来了正事，他总算舍得直起身子，说道：“那群劫匪，恐怕是有意劫的这批货。”
陈果吃了一惊：“你是说有人在故意针对咱们？”
叶修点点头：“药材气味重，很容易分辨，应当不是误劫。一般山匪，所求者多是贵重而又易出手之物，药材累赘，他们不好携带，即使有贵重的药材，他们也少有识货，大多都是就地焚毁。”他抖了抖手中信纸，又道：“当然还有一种情况，会让他们专门来劫药材。”
陈果问：“什么情况？”叶修笑道：“不是老板娘你说的吗，他山上兄弟都得了瘟病啊。”
眼见老板娘握着银杯的手都快爆出青筋了，叶修连忙接着说：“不过这也是不可能的。田七信中所说，咱们的另一批货与被劫的那批不过前后脚功夫，也打那条道过了，却是安然无恙。这一批除了药材还有别的货物，数量也更多。”
听到此处陈果恍然大悟：“因为这批货是咱们自用的，哪怕没了，损失的也是钱财，而被劫的那批却是替别的商家押送，如果到期不能按时交货，赔上的却是信誉！这才是最要命的！都怪我！早知道就该让包子一起跟着，也不会轻易被人劫了去。”
叶修摇摇头：“那条道历来是重要商道，以前什么时候听说过有劫匪？他们有备而来，咱们防不胜防的。好在田七小月月他们人没事。”
人员无伤亡，这算是大幸了，陈果心下微安，一想到交货日期将近，仍是焦虑不已：“那现在该怎么办？我本想马上收购一批，加价收也行！可是几个大药铺都说缺货，哪有这么巧的！咱们要的不是什么稀罕货，最近也没有什么大量用药材的大事，我看他们分明就是串通好了。”陈果越说越气，一掌重重拍到案上。
叶修微微皱眉，心道只怕是对方提前堵死了这条路。眼下却没时间探究真相，得先解了眼下困局。他左右一想，轻叹口气：“只好向中草堂求助了。”中草堂是微草谷的产业，实力雄厚，在药铺行中正是首屈一指。陈果却连连摇手：“不成的，我早就问过了——”叶修笑着打断她：“我问的人，和你问的人不一样。”陈果愣住，半晌方回过味来：“你难道是想……”
叶修已经挪到案前铺开了纸，用银刀裁下窄窄一条，闻言接口道：“修书一封给王杰希。”陈果急了：“那你的身份不就暴露了？！”叶修苦笑道：“非常时期非常行事，王杰希不是多话的人。”顿了顿，又道：“我本来也没打算瞒太久。”
陈果欲言又止，但她素来直言快语，还是问了出来：“你说这次的事情是谁主使的？”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，却不忍心说出来。叶修却是一副无所谓的口气：“还能是谁？只看我挡了谁家的路了。”陈果道：“其实你也没有要和他们作对的意思……”叶修道：“是与不是，有什么要紧。我想不想和他们作对，对他们来说，结果都是一样的。做好准备吧，以后这种事恐怕不会少。”陈果急道：“这可怎么好？”叶修沉默一瞬，苦笑道：“兵来将挡，水来土掩吧。”
陈果沉默了。她深知白手起家不易，若能循序渐进稳扎稳打，遭遇的阻力还能小一点。可如今叶修要在一个各方势力已经平衡的局势中闯出一片天来，凶险不啻虎口夺食。自己也算久经商场之人，商海大小风波都多少经历过。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，那些明争暗斗的手段总也脱离不了商场去，几时见过这等明火执仗拦路打劫的光棍手段？看看叶修伏案写信的背影，陈果心头难过，这些明枪暗箭，自己竟丝毫使不上力，只能由他一人扛着了。
她这里正想得入神，冷不防听叶修道：“老板娘你与其发呆，不如来帮我磨个墨。”陈果下意识应了一声好，起身走出两步，突然回过神来，大骂道：“磨你个大头鬼的墨！老娘忙着呢！”手中捏了半天的银杯直接向叶修甩了过去，叶修头也不回，右手书写不停，左手往后一抄，将银杯稳稳接住。
陈果走回前院，这里已经能隐隐听到前头大堂里传来的觥筹交错笑语欢声的热闹。她驻足细听一阵，心里慢慢安稳下来。
却见乔一帆脖子上挂着块白手巾，用襻膊③卷了袖子，急匆匆地跑过来。一张白净小脸红扑扑的，额上还有未拭去的汗珠。陈果不由喊道：“一帆慢点，仔细跌跤！”话出口就后悔了，乔一帆出身微草谷，身手十分不弱，功底更是扎实，哪里会走路跌跤，自己说得什么蠢话！
乔一帆跑到陈果跟前停下，喘一口气方道：“谢谢陈姐！”陈果看他打扮，就知道他又去大堂帮忙了，急道：“早就跟你说过，只管安心练功，大堂那里不缺帮手呢。”乔一帆忙道：“没事的陈姐，前辈说日常举止皆是修炼，我这也是在练功呢。”这孩子双眼亮晶晶的，看得陈果心头绵软，恨不能上手去揉揉他汗湿的额发。
问及乔一帆匆匆何往，乔一帆道包子今日出门打猎，抓了只长尾锦鸡④回来，拴在后门，正呼朋引伴喊人去看。“包子哥先拉了柔姊去了，大家都在那呢。”长尾锦鸡颇为罕见，陈果也来了兴趣，和乔一帆一起到了后门。只见几个小的围在一块，叽叽喳喳好不热闹。陈果心中好笑，故意用力咳嗽一声。几个人吓了一跳，一见老板娘神色严肃，不似平时可亲，不由面上惴惴，连一贯稳重的安文逸都露了一丝慌张。唯有包子毫无知觉，欢欢喜喜招呼道：“老板娘快来看，我抓到的凤凰！”
陈果绷不住笑了：“包子，这是锦鸡，哪来的凤凰！”包子纳闷道：“可书上说的，凤凰就长这样啊。”罗辑道：“书上说凤凰‘其状如鸡，五采而文’⑤，又说‘凤象者五，五色而赤者凤；黄者鹓鶵；青者鸾；紫者鸑鷟，白者鸿鹄’⑥，它是像了哪一种啊！”包子道：“第一种啊，‘其状如鸡，五采而文’不就是了吗？”罗辑气结：“书上说凤凰样子像鸡，没说它就是鸡！”
这场“凤还是鸡”的争论持续了有一会儿了，唐柔围观半晌，忍笑忍得辛苦，此刻终于忍无可忍地笑出声来。是时天色将暗，晚霞只残余最后一抹，如胭脂般染上唐柔雪白脸颊，被她笑容一带，立时熠熠生辉，灵动明艳无匹。包子立刻把那场小小的争论抛诸脑后，拉着唐柔，将自己“活捉凤凰”的“英雄事迹”说个没完。
前院已掌了灯，这后门所在小院地处偏僻，一时半会儿，点灯的人还到不了这里。陈果正招呼众人回前院用晚饭，一阵敲门声突兀响起。几人闻声都是一愣，后门平时只有自己人进出，可此时他们全在这里——总不能是叶修忘带了钥匙进不了门——一时面面相觑，谁都没动。陈果定一定神，唤包子去开门。
天色昏暗，所幸众人目力上佳，依稀可见敲门的是个中年男子，穿着褐色长袍，团团脸，眉目和善，嘴角带笑。众人瞧着，无不觉着熟悉。包子已经开口说了出来：“你好像我们的掌柜⑦啊。”众人恍然大悟，不错，这正是生意人特有的气质。来人笑道：“少侠好眼力，在下正是一个生意人。”随即冲陈果一礼：“这位想必是陈老板了，在下姓张，弓长张，也算是陈老板的同行，今日冒昧前来拜访，还望陈老板和各位少侠不要见怪。”
冒昧，这词倒是用得恰当。谁家会挑着黄昏时分，到后门来“拜访”？陈果心头一跳，脸上只是不露声色：“张老板说笑了，都是做生意的，您上门是客，哪来的冒昧一说。我这几个小伙计没见过世面，您一声‘少侠’只怕他们骨头轻，还请不要如此过誉了。”
安文逸暗中一扯乔一帆衣袖，低声道：“去找叶前辈。”
叶修早写完书信，将小小纸条卷了塞进竹筒里，用蜡封口，只等天黑便召唤信鸽，将信送出。一声唿哨未竟，乔一帆倒先飞了进来。
乔一帆的脚步自然瞒不过叶修，尤其方才那脚步声急切不似平常，甚至带了几分慌乱。叶修手下一顿，将小小竹筒握在掌心，开口道：“一帆，发生什么事了？”乔一帆喘着气，来不及解释太多，只道：“前辈，后门那里来了一个人，说是拜访。他叫我们少侠，好像知道我们的身份。”叶修闻言，霍然起身，向后门而去。
以叶修轻功，片刻即到。两方仍在原地对峙。对方态度谦和有礼，挑不出一丝差错，只说是受命前来送东西的，却不肯说送的是什么。陈果嘴上和他客气，口风一丝不漏，也不把人往里让。两方在那里你来我往大打太极。陈果面上沉着，心里却焦虑异常，她从来是直来直往的性子，委实不擅这般虚以委蛇，见叶修来了，心头大喜，大松一口气。
却见那张老板，见了叶修，比陈果更高兴，简直是喜形于色。叶修并不认识这位张老板，可这位张老板明显认得他，不但认得，还好似相当熟悉。等一问来意，说是奉命送东西来的，却又不肯说奉谁之命。叶修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名字，当下也不再多问，只道：“有劳张老板，这送的什么来，可否方便告知啊？”那张老板连连还礼，恭敬有加：“不敢当叶少——侠这声‘有劳’，这是货单，还请派人清点。”
叶修接了单子，交由安文逸和逻辑去清点。陈果等皆为那声“叶少侠”暗自好笑。叶修年纪不大，但成名已久，如今叫他少侠，真是不伦不类。叶修却由那声生硬转换的称呼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。
当此时天已全黑，小小一方院落灯火未明，两方竟然就静默无声地站在当地。叶修这边除安文逸罗辑，都随着他一起耐心站着，心中俱是一片安稳。张老板那边，手下人除了帮举着火折向安文逸作说明的，竟也一丝人声不闻。叶修暗赞对方训练有素，脸上笑意更浓。
一时清点完毕，安文逸走回叶修身边低声道：“前辈，都是药材。”声音更低两分，“恰好是咱们缺的。”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疑惑，“只多了一百斤当归。”
叶修挑眉：“当归？”
“是，其余的都是咱们所缺的，只这一百斤当归……”
当归。
叶修默念这两个字，一时百般滋味，俱在心头。
那张老板又道：“这里还有一物，主人交代是专门呈给叶神的，还请叶神过目。
叶修接过锦盒打开，里面却是一面小小的银牌⑧。他当然认得这是何物，凭着这面银牌，可以自由来往各地，出入驿站。
他脸上笑意再不能抑制，合上盒盖，对张老板说道：“你家主人的意思我明白了，这份心意我也领了。你回去吧。”张老板欢喜一礼：“劳烦叶神写个凭据，小的好回去交差。”
叶修点头应允。他想了一想，突然道：“快中秋了吧？”
尾声
张老板走后。叶修顺手将竹筒搓成粉末，往窗外一抛，伸着懒腰道：“这回也不用向王大眼求助了。这一关咱们算过了，都回去早点休息吧。”陈果哪里肯依，定要他把话说个明白。叶修无奈道：“老板娘你放心吧，那张老板的主人我认识，他送来的东西安心用就是了。你不是说客户催得急吗，赶紧给人送去吧。”
陈果还要再问，唐柔拉了她手劝道：“果果你就放心吧，叶修做事，从来自有他的道理。”陈果道：“我知道，可这一回不一样。一来，对方明显对我们的底细知之甚详，不但知道你们这些人的身份，还知道我们遇上了什么困难，甚至连我们缺的药材数目种类都搞得清，我想想都觉得心慌；二来，就算人家是来帮忙的，这一批药材不是小数目，又是解了我们燃眉之急，就这么生受了人家天大人情，我实在于心难安。”唐柔笑道：“说不定在人家眼里，这不过是举手之劳。”陈果瞪她一眼：“这叫举手之劳？那他要是两只手都举起来，就能移山填海了罢！”唐柔吐舌一笑，一时想起那一百斤当归和张老板对叶修异常恭敬的态度，若有所思。
一边几个小的还在叽叽喳喳。
“前辈认识对方主人吧？”
“那个张老板对我们客气，对前辈却异常恭敬。”
“老大一定是对方的债主！”
“为什么呀！”
“你看老大收了东西都不用道谢的，那个张老板还笑呢，除了债主还能是什么？”
“就不能是关系特别好，好到不需要道谢的那种吗！”
“……”
叶修由着他们议论，自己又铺开了一张纸。之前给张老板写“凭据”余下的墨尚且够用，他提起笔来，饱蘸浓墨。众人好奇地凑过来，问他要写什么。
叶修看了一眼放在手边的那面银牌，面上似笑非笑：“总不能真的总是被动挨打，总得主动去做点什么。正好，想瞌睡来了枕头。”他笔锋落下，纸上翩然留下三个大字：“君莫笑”。
续貂
话分两头，张老板带着人回去复命。空车而回，自然走得快，不一时便到了靠近城郊的一座庄园里。偌大庄园，只有一处房间燃了灯火，有人立在窗前，檐下风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“回来了？”他没有回身。
“是。东西他都收下了。”张老板低头道。
“好。他有什么话说？”
“他说您的意思他明白了，这份心意他领了。”
“没别的了？”
张老板一听，这都咬牙切齿了，赶紧把话说完：“他让小的转交给您一件东西。”说罢双手递上一个纸包。
窗前的人终于转过身来。他有一张和叶修一模一样的脸，令人一望便知他二人的关系。他打开纸包，里面是一条半新不旧的手帕，料子极好，却显然是用了有些年头了。手帕上有墨迹，他拈起手帕抖开，就见上面题了一句旧词，写的是“但愿人长久，千里共婵娟。”⑨
他忍不住笑了起来：“哪有千里。”
张老板小心地说：“您不去见见他吗？”
“不必了。”明月千里，又何必急于这一时的相见呢。
夜凉，起风了。他轻咳两声，攥紧了手帕，喃喃道：“快中秋了啊，怪不得月亮都已经这么圆了……”
张老板道：“是，现在还不算整圆呢，过两天就圆满了。”
是呀，月亮总会圆满的，很快了。
注释：
隐囊：类似于现代的抱枕、靠枕；
凭几：放于坐榻上人的身前或身侧，供人趴着或倚着的一种家具；
襻膊：用绳子来绑住袖子方便作业，又叫臂绳。
长尾锦鸡：是口语用法，现代没有这个专有名词，标准叫法是“红腹锦鸡”“白腹锦鸡”等；
语出《山海经》；
语出《小学绀珠》；
这里的掌柜和老板是两个人，老板是陈果，掌柜是受雇打理生意的；
银牌：唐代银牌是公务人员出入驿站的凭据，文中的银牌借用了一部分唐代银牌的设定。其实作为一篇武侠文，这个设定很多余；
语出苏轼《水调歌头·明月几时有》。
【作者说】《当归》至此终。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人。众所周知“但愿人长久，千里共婵娟”一句语出苏东坡《水调歌头》，是写给他弟弟苏辙的。在正篇时间线里，这个时候的双叶二人尚未互明心意，这里叶修写这句给叶秋，也十分合适。但这的的确确是一篇CP文，并非亲情向，所有暧昧情愫，不在于这句诗，而在于——大家自行体会吧~
还有一些没有说清的设定如微草谷、陈果的生意之类，皆会在正篇里铺开。
以及，作者对不起叶秋……他又成了背景，这回连名字都没出现。
不过好歹这回他出场了啊。
至于另外一对CP，大家看出来了吗？
lof注释只能这么来吗！亏我在Word里折腾半天！
